贊禮
他最終還是意識到這不是夢,因為他明顯地感覺到脖子上面套著的絞刑繩,但是他並沒有站在隨時可能打開讓他騰空絞死的木板上面。他浮在空中,用一種他無法解釋的狀態,仿佛他已經得到了永生——但是為什麽他卻被套在繩套之中?
因為他此時腳下的模樣讓他渾身冷汗,他開始漸漸的辨識著自己周圍的一切,巨大的穹頂就在離他不到半個身體的頭頂,這巨大的穹頂壓迫著他的心智,讓他根本就想不起此時此刻最應該做的是求救。這是他熟悉的穹頂,創世紀——穹頂上面描繪的故事即是如此,他謹慎地斜了一眼懸空腳下的一切,更加證實他剛才在心中一閃而過的想法。原本他應該站在的地方是那個巨大的彩窗投射著陽光的地方,仿佛那是另外一個世界,如此的光明,他在巨大穹頂的壓迫之下仿佛置身在顛倒的黑暗之中。他還是沒有想起應該求救,他根本就不敢移動,甚至是眼球微微地轉動,以及努力說服著自己這是夢境的思考,任何一個可能被察覺到的移動都會讓他的身體瞬間回到重力之中。
他的身下,是正在做著禮拜的教堂,也就是他在職的大教堂,他越是努力地告訴自己這是夢,就越是將管風琴正在演奏的樂章清楚地聽見,他此時正處在整個大教堂的最頂層,這里不會有人註意得到,他仿佛就是創世紀頂畫之中的一個贖罪的角色——「去吧,讓你的罪行真相大白!」
還沒有等他看清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黑影的模樣,他就感受到重回的重力,他瞬間墜落,他在腦中將所有的罪孽都播放出來——和教會成員的私通、幫助自己作為強奸犯的哥哥逃離這里、在懺悔室偷食那些原本屬於這個世界最純潔無暇的小男孩的身體、欺騙自己的妻子每天都忙於教會的工作而隱瞞自己在離開教堂之後投身尋花問柳的勾當中、……——「不!」他用瞬間回來的理智慘叫著,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掉落的地方是那里,是整個教堂的正中央,在那群此時此刻禱告著的信徒的正中央,他不想自己的罪孽都暴露出來!
最後那一秒他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扯斷的聲音,瞬間的疼痛讓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因為他此時此刻需要享受的並不是斷裂的痛苦,而是窒息,他竟然感覺到一絲欣慰,莫名的欣慰——因為等他懸吊在半空中的時候,那些禮拜的人、管風琴的聲音瞬間停止,他在空蕩蕩的大教堂中央,正在享受著可怕的絞刑。他用喉嚨發出這最後的無聲的慘叫,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想要掙脫系得死死的繩套;他沒有時間在心里禱告,他用身體演繹著可悲和求饒的模樣,掙紮著——異常的勃起,就好像昨天在男孩面前做的事情一樣,他勸說自己這是愛,這是另一種將愛傾註在男孩體內的方式;他不受控製的噴濺著糞液,仿佛那才是他靈魂最真實的模樣;他的嘴角流溢出腥黏的唾液,他在一個修女的嘴里交換過它們,他自以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開始流淚,眼前的一切都融化了,頭頂的創世紀回到了混沌的模樣,正對著的西斯廷聖母融化著她的乳房,下垂的樣子像極了他的妻子那雙幹癟的東西;他臨近射精,卻感覺不到一點快感,仿佛是他妻子的渴求,他感覺不到一點快感……
「想起你的罪孽了嗎?」他的身體瞬間又回到了沒有重力的狀態,他痛苦地咳嗽著,他不顧自己嘴里噴濺出來的鮮血,仍在努力地從自己已經被抓破的頸項上取下那個根本沒辦法卸下的繩套,他並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他想要求救,但是他此時此刻只能做的是大口呼吸,把剛才那20秒鐘的窒息所帶來的死亡體驗平復下去,「好吧,你根本沒有反省的意思吧。」
他想解釋什麽,但是一切都是徒勞,剛才瞬間墜落被繩套拉扯的瞬間,他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他才意識到剛才嘴角躺著的並不是津液,而是他流淌出來的骯臟的汙血。「和她一樣對吧,」那個黑影又圍著主教飄蕩一周,補充著:「你不是也割了你女兒的舌頭嗎?想讓她這輩子都說不出你們之間的罪行不是嗎。」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因為他已經經歷過一次逼近死亡的快感,甚至還為它射出了最後一次精液。
「永別吧!」轉瞬,那個黑影又飄蕩了一圈,一個奇怪的俯沖,仿佛是墜落了天穹,紮進了創世紀的壁畫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耳邊響起了管風琴的聲音,如此的神聖而迷幻,他的身體一個下沈,又回到了絞刑的狀態,他又開始掙紮,甚至是摳破了自己脖子上的動脈,耳邊熟悉的管風琴章節也變得錯亂異響,越來越大聲,仿佛夾雜著無數的誦經禱告的聲音,把他的耳膜刺穿。他瞬間明白了,他此時經歷的痛苦應該在那些嘈雜的聲音瞬間結束的那一刻。
他只能開始期待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