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雷遊戲
有幾則以前的見聞,可以和大家聊聊。
沒人可以從對方的手機里活著出來
第一個故事,是一對情侶在吃燒烤時爭吵。
大概是女人在吃燒烤的時候,突然突擊檢查男人的手機。女人將男人的手機從QQ檢查到微信,又從通話記錄檢查到短信內容。每找到一條她認為有疑點的信息,就會直接詢問男方:這是誰?她為什麽給你發這樣的消息?你們什麽關系?
我和小蓮打賭,賭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問題」。我覺得他心中一定有鬼。因為他一直在用抖腿的方式,補償自己的心理,然後總是想要挺直腰板,想通過這個方式看到女方正在檢查自己的什麽內容。
女人的詢問非常細致,並且擁有超強的邏輯:這個人是誰?她的朋友圈為什麽只有她的自拍,你為什麽只給這個人點贊?她是什麽地方的人,為什麽你和她的聊天內容有一部分沒有了?
至於她能不能找到答案,就算你不在當下的場景里面,也能猜到結局。無論如何,女人都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絕對的證據,證明男人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就算沒有實質性的出軌證據,她也可以以「你為什麽頻繁給這個女人點贊」作為切入點,足夠引發男人的內疚感。
為什麽男人絲毫沒有反抗的意願?就算在這樣的公共場合,他故作鎮定圓謊的模樣定會在未來某個節點,變成他半夜突然想用枕頭捂死自己的丟臉記憶。原因是他原本就心中有鬼吧,兩個不服輸的人,在不同的維度,飾演著愛與被愛的角色。
男人有男人隨時都能脫口而出的臺詞,女人有女人為了道德綁架早就預備好的劇本。兩個人樂此不疲地演繹著,沒有人可以從對方的手機里活著出來,是因為他們扮演的角色本來就是虛偽感情的死人。
「猜中了吧,哪一種快感瞬間將完美通通都銷毀;就認了吧,那絕不是一次性的小小誤會。」
說好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需要配上佛跳墻的《心里有鬼》。
沒人可以從別人的不信任中活著出來
第二則故事,就發生在今早。
按照慣例,初一去羅漢寺燒香。許多人也是在這個節點趕去各大寺廟,狹小的寺廟難免有些擁擠。加之重慶的地勢忽高忽低,所以羅漢寺里本身也有許多不太好走的陡峭樓梯。
剛進寺廟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年輕的男人,正端著手機在攝影。我本能地開始猜想——這個狹窄陡峭的樓道到底有什麽好拍攝的景物。
他似乎是在拍攝自己的朋友,直到他的朋友幾步從樓梯上快步走下來,就聽到他的抱怨:「哎呀,這個有什麽好錄下來的,就幾步路。」
「萬一呢。」
萬一呢?我順著他拍攝過的樓道看上去,一個拄著拐棍的老太太,正在艱難地一步一步地下樓梯,搖搖晃晃確實讓人擔心。樓道本來就窄,她的出現讓整個樓道的秩序變得混亂起來,下樓的被堵在身後,上樓的又老是被突然借道下樓的人打斷。
萬一呢!我明白了那個年輕的男人在錄什麽視頻,因為他的朋友等不了,就借道想要從這個搖搖晃晃的老太太身邊下樓,男人想的是,如果自己朋友在借道下樓的那一刻,老太太摔倒之後,至少有一個可以還原真相的記錄。
當下我覺得這個年輕男人的保護意識很強,但是越是細想,就越是覺得內心復雜。
如果這個老太太真的在我的身邊摔下去,從樓梯滾到了底下,我應該站出來去扶她,還是舉起雙手,仿佛投降一般,第一時間向所有人證明我的清白——我大概也能猜到,在老太太跌落的那一瞬間,眾人也會如同沙丁魚群中突然闖入了獵食者一般,一瞬間彈開,然後在第一時間找到撇清自己關系的證明方法。
這樣的不信任,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們都明白,但是我們又都不明白。
這讓我想起了過去在電腦上面很喜歡玩的掃雷遊戲,比起一步步拓展區域,我更喜歡標記問號、插旗然後左右鍵同時確認區域的安全性——但是就算如此,地雷還是會爆炸,因為問題在於,遊戲規則里面一定是設置了地雷的,只是我們不知道會在哪一格爆炸。
最好的方法,是再也不玩這個遊戲。
沒人可以從掃雷的遊戲里活著出來
最後一則故事,是個新聞。
大致是說,日本航空公司決定,將在選座系統上標註出「嬰兒」乘客的位置,這樣可以讓其他乘客在選擇座位的時候作為參考——至於是參考什麽,日航並沒有說,不過對於經常坐飛機的人,都心知肚明。
這個消息放出,必然會引發網絡高潮,每每這個時刻,我都會心平氣和地提醒自己:「中國互聯網的平均最高學歷90%是本科以下」。所以會以怎樣的方式刺激到他們的痛點,都不足為奇。
顯然,我是敲鑼打鼓支持這個服務的。我可不想自己的旅行被嬰兒的尖叫聲貫穿全部。就算不是嬰兒,在桌椅上面跳來跳去,每隔5分鐘就會問一句「媽媽我們現在到哪里了」的小朋友,我也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和平共處的方式。
但是反過來想想,每年去日本休假兩次,每次能夠遇到「熊孩子」的概率,真的是可以用「奇跡」來計算,因為在熊孩子發功之前,很多孩子都會被他們的父母給阻止,哪怕只是預判到可能會踢到別人,這些日本家長就已經開始「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地道歉了。
但是,在中國的社會的秩序之中,遇到一個「聽話的孩子」,簡直就和日本遇到一個「熊孩子」的概率是一樣的。
不是瞧不起,是事實如此。
此前看到有友鄰在抱怨,說如何才能在中國的高鐵上遠離那些帶熊孩子的家長。許多人在下面回復:坐飛機。我能感受出這位友鄰的無奈,如果經濟真的允許,誰又會花錢去受罪呢?
然而遊戲規則就是如此:當你沒有足夠的資本,你選擇了低端的服務,你只能通過自律的方式來為別人創造和諧的環境;但是那些擁有資本的無素質者,他們達到了低端服務的水平,他們開始劣幣驅逐良幣地開始攪亂低端市場;你終於擁有了享受中端市場服務的資本,很可惜,這群人也和你一樣,進入到了中端市場;甚至很多時候,你還在默默地遵守規則的時候,這群人已經進入到了高端市場。
他們越多,就如同掃雷遊戲里面同樣規格的雷池里面,這些人越多,就意味著雷越多,遊戲規則也就越難。
你不能不玩,而你也必須在這樣的遊戲規則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