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田

樓下那片在圍墻里面被藏起來的田地被拆了。
我從上一個500日創作的《∞》里面,楞是沒有找到關於這片田地的文章,我明明記得寫過關於它的故事。其實那是一片一直沒有施工的工地,大概是因為沒有開放商接地,所以那一片區域被圍墻給圍了起來。不久之後,就有附近的居民發現了這塊荒廢的空地,漸漸地,上面出現了一塊一塊規則的農田。到今天也差不多有5、6年的光景。可惜的是,這兩天,保護著這片「私家農田」的圍墻被拆了,這些田地的秘密最終還是被人發現,要不了幾天,挖掘機也會將這些養活了幾個人,甚至讓這幾個人誤以為這就是自己的私家農田給毀掉。
如今這些田里,還有趕在開春種下的新一年的作物,沒想到就這樣徹徹底底地被毀掉了。倒是沒有看到有人攔在挖掘機面前,阻止這些萬惡的資本主義開發商毀掉「自家」的良田,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看到有人來打理這里田地,大概是已經認命放棄了這些陪伴了自己5、6年的田地;抑或是拿到了一定的「賠償」。總之,這塊田遲早要被拆掉。而施工工地也已經被另一個新的圍墻給封鎖了起來,這塊暴露在一片廢墟當中的田地,像是沙漠里的綠洲一樣,它似乎真實地存在過,但現在卻變成了那幾個把這里當成是私有土地之人遙不可及的地方。
話說的現在,推土機正在橫向推除這些田地,機器轟鳴的聲音、履帶在田地上輾壓過的轍痕、挖土機翻起的褐紅色泥土、綠洲被吞噬的邊界,都頗有一種毀滅的哲學意味。它的機械臂巧妙地在地上以身體為原點劃著弧線,弧線翻動著綠色的田地,讓它瞬間歸於烏有。像是蟻後正在啃食一片樹葉,一層一層、一圈一圈地侵蝕著綠洲的邊緣。此時此刻,蟻後正在綠洲的邊緣蠶食著田地,而田地的正中央,還有最後一個人,在著急地撿拾著最後的作物。相對於蟻後,他顯得如此的渺小,像是一只螻蛄,把自己藏在田地之中,卻因為有人翻動田地而驚動了他們的寧靜。螻蛄每撿一株育苗,就會擡頭看一眼蟻後蠶食到了什麽地步,緊接著又和蟻後一樣的姿勢,弓著背把身體埋回進土內繼續尋找著。我想他應該也是臨時知道今早會對這片綠洲侵略,他根本沒有準備任何的承載工具,只身趕到田地,幸好他還是理智的,至少沒有作出螳臂當車的事情。
見有螻蛄在搶救綠中最最中心的田地,蟻後也放棄了從邊緣的蠶食,徑直輾壓過田地,逼近了那個螻蛄正在收割的區域。穿著黑衣服的工作人員,他們守護在蟻後身邊像是工蟻,也上前驅趕那個無助的螻蛄,讓他遠離施工區域,蟻後並沒有任何的情緒,在螻蛄的眼皮下面,將鐵顎插進了整整齊齊種排著新一年作物的田地,它沒有攪動,而是直接挖起了一勺,拋灑在了身後的轍痕之中。我聽不到他們是否有過爭吵,畢竟此時的快感並不來源於這種力量的對比,而是來源於蟻後每一次將鐵顎插進田地,然後狠狠毀掉那些幼苗的畫面。那個螻蛄好像放棄了對農田最後的補救,認命地被工蟻請出了施工場地——原來他是從圍墻的窟窿中魚貫而入的。那個剛挑釁完還帶著勝利姿態的蟻後,又回到了田地的邊緣,繼續著剛才蠶食的工作,一層一層、一圈一圈。
見田地被毀,另一群人從另一個圍墻的窟窿魚貫而入,他們搶食的不再是農田,而是被翻找出來的垃圾。他們在剛才蠶食過後的邊緣、在廢墟里面尋找著一切可以賣錢的東西。他們身後拖著大口袋,像是某種待吸血的蜱蟲,他們貪婪且狡猾,就算是在工蟻的眼皮底下,他們都能鎮定自若地尋找著。若身後的蟲囊未被填滿,他們就不會離開這里。
不知為何,那個巨大的蟻後離開了田地,她蜷縮著鐵顎像是受到了某種攻擊一般。她的離開,讓原本屬於這片領地的昆蟲又躁動了起來。更多的螻蛄回到農田里,開始搶收他們的育苗。他們和蜱蟲之間有著微妙的互不幹涉的協議,蜱蟲只能踏入那些被蟻後蠶食過的廢墟,而螻蛄所保護的農田區域,蜱蟲不得踏入半步。我看了半天,才發現蟻後的離開是因為有一只螻蛄站在剛才她正在吞食的地方,那個一身紅衣的螻蛄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或許是另一份協議,要給螻蛄足夠多的時間。
不過螻蛄沒有多少時間,才被種下的育苗,就算了拔出,他們也沒有新的綠洲能承載。一些螻蛄開始進化,他們把原本打算用來放育苗的口袋變成了自己的蜱囊,也加入到了那些蜱蟲的行列——只不過他們有更優先的特權,他們可以從原本屬於自己的田地里開始搜尋東西。原本微妙的互不幹涉協議也很快會被打破,因為從螻蛄進化而來的蜱蟲破壞了原本屬於螻蟻和蜱蟲之間的公平,也因為蟻後的轟鳴聲再次響起,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工蟻趕出這片領域,然後在這片曾經肥沃的田地上,建起新的蟻穴,去容納更多的螻蛄、蜱蟲和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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